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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H/喻王]海神(下)

文州生日快乐!

一个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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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听着入迷,跟着村长的话时而点头,时而沉吟,有时也发问,他可以理解这样形成信仰中心的原因,毕竟古来就是这样,人惧天所以敬天。

“有了海神祭以后村里就一直平安无事吗?”

老人摇头,”近几年不大安定,海相一直不大稳定,村里原来还有年轻人愿意与海为生,但……”

“先前出去几艘船都没回来了。”喻文州两手端着菜跨进门坎,王杰希站了起身走过去接了下来置于厅中桌上。

“现在没人敢出海,村里老弱妇孺的,哪来力气折腾。”老人说。

“今儿吃什么,土豆牛腩?”

“爸鼻子真灵。”喻文州笑了笑,”趁王教授在咱们家吃饭多做了两个菜,人多热闹。”

“是啊。”

 

一餐饭吃过去也要一个多钟头,用餐时三人就只是话些家常。

王杰希在吃饭时一般不聊工作,听听居民说话虽说也是工作的一环,他不见得会于论文中使用这些内容,但算得上是挺喜欢听的,毕竟学海无涯,知识无尽。

晚餐后喻文州和村长坐了一道,王杰希则在另一边上坐着,两人都在就是个很好的采访时机,他望向喻文州时却发现了那人稍微显露的疲乏困顿,于心也是不忍。

还有二十几天可以问呢,不急于一时。

昨日到今日喻文州也算是跑了两趟城里,疲累也是当然的事情。

可村长没说摆驾回房喻文州也就是陪着,看上去虽还是一样温和的神情,也遮掩不了有些发白的脸色。

王杰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缓缓地开口:”要不,村长今天估计也累了,先洗漱休息吧?”

还在说话的人被这么一说也打起呵欠,”是有些困。”

“那我扶爸回房睡觉?”

“嗯。”

喻文州扶了父亲起身,在离去之前对王杰希眨了眨眼;王杰希知道这一眨什么意思,嘴角泛起笑意,摆摆手让人尽快完成任务。

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在走进过道里时变得昏暗,他摇摇头,孝子也不是凡人当得起的。

很快的喻文州走回客厅,见到王杰希时长出一口气:”谢谢。”

“没事。”王杰希勾起嘴角,”老人一般都挺能说的。”他走过不下百个偏乡,无一例外。

“你很投他的缘。”喻文州苦笑:”就说我爸会喜欢你。”

“但我还是有些东西没问出来。”王杰希说,”你也许可以帮忙补强一些?”

“我爸不愿意说的我未必知道。”喻文州回:”怎么说我爸就是比我年长得多啊。”

“那可不是年长得多了。”王杰希到底没忍住:”是很多。”

他站起身后伸了个懒腰,又转身朝向喻文州,”累了就休息,撑着挺没意思的。”

“是的,王老师。”

“知道就快去。”王杰希拖着步伐走开,而喻文州并未跟随他的脚步,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人离去。

王杰希洗漱完成后躺到了床上,他看着天花上有着几个小黑点,海边潮水加上海风侵蚀,屋子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

想着今日魔幻写实的风格还不大能习惯,也还有许多谜团待解,来日方长,还算得上有点时间。

二十来日估计都能挨家挨户探访,真没什么大事,想着想着便沉入了梦里。

 

 

次日。

王杰希起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两天没打开的笔记本计算机确认研究方法以及本日需要进行的探访工作,虽然村子不大,可研究的中心到底是人。

人成就信仰,信仰成就人,互惠互利,共生关系。

出房门时又碰见喻文州正准备给自己敲门,”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叫你吃早饭啊。”话说得轻巧,王杰希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喻文州总是在相当巧合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点,好比现在他确实是有些饿了正想着去村里广场买点东西吃,就碰上喻文州给自己说”吃早饭吗。”

王杰希差点都要以为眼前这人会读心了。

“我不会读心。”喻文州读出他眼里的情绪,”现在都九点多了,不饿的人才奇怪。”

“而且你七点半起的。”

这话让人一惊,王杰希挑起眉:”你怎么知道我七点半起的。”

“卫生间在我房间旁边而已,不知道都很难。”喻文州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行吧。”王杰希摊手,心知喻文州说的也不是忽悠他,”吵醒你了?”

“没事,我本来就浅眠。”

“嗯,不是吵醒你就好。”王杰希往客厅走去,喻文州则跟在他身后。

“我一个人住得习惯,很少和人一个屋檐下超过三天。”

“是吗?那这回你得在我家待上二十天了。”

“十七天。”王杰希回头,”海神祭结束我就回去,叨扰你们太久也不好。”

喻文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到厅中时未看见村长,便寻求喻文州的一个答案,那边慢悠悠地道:”我爸去巫师那里了。”

喻文州将包子往人手里塞,”素包子,杨婶家自己做的。”

听人这么说王杰希有些遗憾,”下回请村长也捎我一起吧。”他往板凳上一坐,将包子咬出个洞来,香菇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挺好吃的。”

“那得你自己问了,我没有决定权。”喻文州也坐了下来,”杨婶的手艺就是好。”

“还以为你就是下一任村长了。”王杰希真诚地说,喻文州个性挺好,怎么想都是当领导的好人选。

“我倒是不想。”喻文州咬了一口包子,”这一村人的责任都赖我,扛不起。”

“你爸就扛得起?”

“我爸就是事多不嫌烦。”

话说得将王杰希都逗笑了,”我感觉你们父子挺像。”

“是吗。”喻文州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话锋一转:”今儿上哪去?”

“村里逛一逛,能捱个采访更好。”王杰希一口将剩下的包子送进嘴里,”你今天没事的话就当当地陪,陪我刷个脸熟也好?”

“行啊。”喻文州学着他的姿势,也将包子塞进嘴里,两颊鼓得满满。

 

事实证明王杰希的决定是对的,他带上喻文州刷脸熟挺管用,人见他就是一口一个王老师,喻文州随口两句就全给点头说好,相当配合。

 

“王老师对今天探访可还满意?”

“满意极了。”王杰希笑着说,他很久都没有碰过这么顺利的采访,每个人几乎都能说是知无不言,奈何时间实在太少,也没有言无不尽的可能。

二人在沙滩上走着,喻文州索性就脱了鞋,向前跑了几步。

“正中午的,沙烫。”

“没事,我不怕烫。”喻文州笑,”咱们村少有的一块沙滩,王老师也试试?”

王杰希瞧了瞧,也就跟着脱下鞋袜。

脚踏上沙地时是有些热,但也不到无法行走的地步,身体的重量压在沙上,就落下了脚印。

他还是感觉有些新鲜,内地里没有海滩,怎么说也不靠海,湖泊虽有可到底不同,沙子在脚底板搔刮,倒是有些痒。

“感觉如何?”喻文州提着鞋转到王杰希身边来,眼里波光潋艳,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看上去年纪小了些。

“感觉挺妙的。”王杰希走的有些缓慢,他并不习惯沙子带来的阻力,对于喻文州能行动自如也感到相当佩服。

“不是坏的感觉就是。”

喻文州朝他笑,”那不挺好吗?”

王杰希报以笑容,海风吹得他眯起了眼,眼角有些涩,又揉了揉眼睛。

“眼睛进沙了?”喻文州三步并两步地走来,王杰希才发现他比自己略矮一些。

“没事,海风吹得眼睛涩,不是大事。”他被盯着瞧也有些不自在,却移不开视线。

“我看看。”喻文州靠得近了些,”估计海风吹得久了,离海越近风就越咸了。”

王杰希退后一步,”城里来的还是不大清楚海边生态。”

不知怎地总觉得眼前人身上也带着海的味道,他没能很好地使用形容词,就是个感觉。

“那肯定是的。”喻文州不动声色地退开,他走到浪拍打过的滩缘,那儿的沙子誓湿的,自然地沾上了脚板脚背,又抬起腿踢了踢沙,接着将整个身子转向海的那边。

王杰希就看着人并未说话,他有个预感,喻文州要给自己说什么。

不出所料,喻文州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很喜欢这个村子。”他转了头,”也很讨厌这个村子。”

“……为什么?”王杰希问,他心里有几个选项,可还是要先听听喻文州怎么说。

“不为什么。”喻文州将眼瞇成了一条线,”王老师今天只没有采访我了。”

“那现在采访,喻先生愿意接受吗?”

喻文州点头:”可不要你拿纸笔记。”王杰希这时才正想掏出笔记本,听见这话也只好收了回去,他改拿出手机,”这个可以吗?”

喻文州接着摇头,”也不行。”他笑了笑,”你只能听,然后用你的脑袋记住。”

受访者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没辙,只得答应:“行吧。”

他看着喻文州温和的笑脸,彷佛云里雾里,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

夏日正午时分的南方太阳算得上是热辣,海风吹着也没能凉快些,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王杰希看着喻文州缓缓地来回踱步,只是等着,好说他有的是时间,今天才是来到村里的第三天,已经收集了好一些素材,以这样的进展来说算得上是相当优异,至于村长,巫师,以及眼前的喻文州,这三人对他来说是列为难度较高的一群,都和祭典有直接关系,可嘴跟拉上拉链一样地紧。

他又踢了一脚沙,这才缓缓说道:“当主祭者都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王杰希摇摇头,他回想起过去曾经参与过的祭典及大醮,主祭者的职责他见过不少,净身上香主持仪式,一般脱不了这些。

“也是,哪里都不会写的。”喻文州的头发被海风吹得贴到脸上,将神情都遮去大半,”什么叫做为信仰献身你知道吗,杰希。”

他用手拨开浏海,转向王杰希,”再十几天,我就会变成一个罪犯。”

“而全村的人都将成为共犯。”

如雷贯耳,王杰希甚少听见人做这样的告白,他哑着声:”你……”

喻文州点点头:”谁都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

“仪式中巫师会请求海神降临我身,而我必须勉强被选为祭品的女孩子。”他眨了眨眼,声音不轻不重,”你明白了吗。”

王杰希有些震惊,过去也能从文献上或是口耳相传之间知道有献祭这样的事情,却不知道现今的社会里竟然还存在这样的仪式。

“那……女孩呢?”

“会成为海神的妻子啊。”喻文州淡淡地说,”海神可能吃人魂吧。”

又顿了一顿,喻文州望向王杰希:“十年前那位如何,我不是太清楚了……可能死了吧。”

王杰希不只呀然,一句话都没能再说出口,这样的祭典严重地与自己的道德观念抵触,看着喻文州垂着的眼角,想要安慰又说不出口。

“这……不是你的错。”王杰希艰难地挤出一句:”我们或许可以试试怎么阻止仪式。”

“我没感觉能够阻止,你没办法。”喻文州笑了:”我也一样。”

“怎么说……就当是谁都改变不了命运。”

说罢便走到人面前,撩开王杰希因风吹拂而贴在额上的浏海,”走吧,回去了。”

王杰希没能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木然地点着头,他尚未从惊吓中恢复,就是这种云淡风轻的宣告自己将要成为犯罪者,即便是无意识的,听起来依然让人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喻文州说讨厌这个村子,原来的王杰希不懂,可现在的王杰希懂了。

这是他行走于人文民俗研究领域十数年以来第一次生出了都是迷信的想法。

喻文州走在他前方几步,脚步依然轻快。

 

海天一线看上去很美,可作祟的究竟都是谁,王杰希看着前方背影,说不出一句话。

 

王杰希与喻文州相偕回到家中后还是未看见村长回来,原来认为只是个祭典,却不料竟有如此内幕,怀着各种心思便揣了手机往房间里去。

回到房内后他坐于桌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再次打开笔记本计算机,他出门时本就没有关机只是压下盖,看着行程表及研究方法草案竟一瞬无言,这研究到底还做不做。

他与喻文州相识不过七十二小时。

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喻文州解救了自己的窘境,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彷佛历经不止一个人生,整个村子的氛围似乎也不再清新,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纯朴。

甚至是笼上了更加模糊的面貌。

王杰希初见喻文州时就觉得人要比看上去的年龄轻,却沉稳的令人有些讶异。

听见那番云淡风轻的告白确实也让人缓不过来,他想自己总能做点什么,好比拯救一个无辜青年。

他想还是需要和当事人聊一聊,就是要帮助人也得先拿到许可,便站了起身走了出门。

且料王杰希走到厅内时并未看见喻文州,想人也许是在自己屋里待着就又走了过去,他敲了敲喻文州的房门也并未得到回应。

又望向过道的另一头,前晚昏黄的灯光他还记得,压迫感是有些重,也不大愿意走过去。

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和人交换手机号码,发短信找人都比瞎走来得强多了。

这村里信号虽然一直不好,王杰希的手机自进了村以后几乎只剩下了录音笔功能,其实他本来用的也就少,并不是随时随地揣着手机刷朋友圈的人,用的最多的能说是短信及通话功能,没有什么是比语言交流来得更清楚的方式。

现下主人不在家也不好在屋内随意行动,想着一会儿有动静再从房间出去就行,便又回房。

忙活了一早已经过午,王杰希没感觉自己饿,只是有些困,便趴在桌缘小憩。

 

这一睡迷迷糊糊出了一身汗,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哑了嗓子,连发出声音都有些困难,也在此时见到喻文州,正拿条毛巾拧去水。

王杰希并未发出多大动静,只是喻文州相当敏锐,他转过头看着王杰希又露出个轻浅的笑,眉头略为拧起,虽不到深如1字,折子却也明显。

"你发烧了。"喻文州将毛巾覆到王杰希额上,"这几天太累了,刚才村里巫师给你看过。"

让巫师看病听上去荒谬,王杰希也并未大惊小怪,点了点头。

世界各地的研究里本就都有巫师掌握聚落医疗的实例,他虽没想到国内有,却也觉得不很稀奇。

"估计今天吹了风的关系。"喻文州站在床边看他,"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别到处走了。"

"饿吗?" 

王杰希点点头,睡前没感觉饿,现在醒了倒真有一些,又或者是发烧消耗了体力,即便四肢软弱无力,身体的基本需求也还是嚎叫着肠胃空虚。

"给你熬了粥,我去端来。"喻文州将欲坐起身的王杰希给一把推了回去,"休息。"温和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却非如此,令人无法拒绝,他只得乖顺地躺了回去。

喻文州端着粥进来时王杰希半瞇着眼,他唤了一声:"杰希,你睡了?"

被点到名的人撑着起身,他欲发声却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烧着,只好摇头。

"吃点感冒药估计能好些,我一起拿过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喻文州,心情有些复杂,这人也许是会读心,又或者是说是太过周到导致自己产生这样的错觉。

可一想到人也是照顾老父亲这么长时间,又觉得不大意外了。

 

吃过粥服过药以后,发着烧的王杰希又睡了过去,到底是难受的,在清醒与梦境的交界处徘徊。

他已经有阵子没有感冒受寒,全身上下都像被拆了一样的疼。

喻文州有时进来看看情况,他只隐约知道有人走动,没能起身。

 

病不是大事,难的是痊愈。

王杰希陆陆续续地烧了七天,有时温度高些有时温度低些,一直循环。

意识也是有时清楚有时模糊,他看自己都像在雾里,更别提喻文州一天不止三次的问候你还好吗,全让人给当了耳边风。

王杰希终于离开床榻已过去大半时间,距离他预计要回去的时间只剩下十天不到,而祭典近在眼前。

他见到喻文州的时间则越来越少,吃饭时打上照面的时间短,又或是那父子俩直接给他留了饭和字条在桌上,半点不提祭典的事情。

千篇一律的「王教授,好好休息。」

心里纵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到底没能起任何实质的作用。

王杰希好容易地出了门,到了村子里转了几圈,家家门口都装饰上了在村长家里能见到的图腾。

祭典来临前彷佛歌舞升平一般,人人脸上挂的净是平安喜乐。

 

而终于与喻文州好好地说上话时,已经是祭典当天的事情。

他一早起床便主动走到对方房门口,想着或许能再挽救一番,有些不带希望的敲了敲门,房内传来回应时王杰希是有些惊讶的,他很快地调整了情绪与状态:"是我,王杰希"

房门被打了开,喻文州探出半个身子,"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王杰希有些语塞,他并未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是单刀直入地说好,又或是迂回一些。

心里唯一的念头也不过就是洁白如纸的青年不应强制染上任何人为色彩。

"我能进去吗?"

肉眼可见喻文州愣了一会,他很快地将门打开,人也从门边退开。

"请进。"

打来到此处住进这房子开始他就没进过除了客房卫生间浴室及客厅以外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屋子主人的卧室还是有些新鲜,没能忍住自己的视线飘了一会儿。

房内布置和客房风格较为类似,桌上散落着几本书,小椅子上则放了一套衣服,王杰希皱起眉,他不要问都知道那是什么。

祭典的服装如同祭典名称一般,水色的蓝映了一眼。

"那是明天的服装。"喻文州不咸不淡地说,"很快就过去了。"

"你……"王杰希欲言又止,一句话斟酌了许久。

"我可以带你离开。"

他是真心诚意这么说的,"我有车。"

喻文州一瞬间瞪大了眼,又笑着摇头:"我也有车。"

"可是我走不了,你知道的。"

"想走就能走。"

"离仪式开始不过八个钟头,晚上八点开始。"喻文州垂着眼,"今天海相不好,估计车开到一半就会被浪打到。"

"我带你去看那个洞窟吧,今天能看到。"喻文州抬起头对他眨了眨眼,"自由活动的时间多少还是有一点的。"说罢便拉着王杰希出了门。

他走在王杰希身边时并未放开握着人的手,手心的薄汗都沾到王杰希的手腕上。

曾听闻人手心冒汗十有九个紧张,王杰希自己也没例外,他想喻文州也是,握自己的手腕力道算得上大,他没能挣开。

"你紧张吗?"

"怎么能不紧张。"喻文州笑,王杰希依旧看不出那参杂了什么情绪,"我可是主祭者。"

"你有很多次可以选择离开的机会。"

"我走不了。"

"因为责任?"

“因为责任。”喻文州领他下了滩岸,涉着水走了过去,"石头滑,小心脚步。"

他点点头,仿着人的步子过去,走到洞窟里时长出一口气来。

喻文州推着王杰希转身,"你看看外头。"

洞窟里的光线不好,朝外一看映入眼里的是一片碧蓝,美得动人心魄。

"我小时候落过一次海。"喻文州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还好我会游泳,还好有这个洞窟。"

"上天保佑。"王杰希在他身边坐下,"幸亏你会游泳。"

喻文州点头,"要是没有这个洞窟让我停留,早就死了。再会游泳都没用。"

王杰希看着身边人,对于云淡风轻的语气依然不很习惯,毕竟他身边有个遇到事情会用上1.5倍形容词来述说的方士谦,喻文州这样的语气听上去就跟今天喝了一升的水一样自然。

也能想到估计当时相当险恶。

眼前青年说什么都是这般云淡风轻,王杰希听得久了也有些来气,他向来没有太多焦躁的情绪,可喻文州确实地让他感到焦虑不堪,也不知道气打那儿来,就是觉得不能放人这样过去,真要追究起来于谁都无益。

"喻文州,和我走。"王杰希说。这片海他看了十几天,没能像村民那般看出端倪,可告诉自己就要成为罪犯的喻文州真实存在,比起那些仪式来说,眼前的喻文州对王杰希来说是唯一想要与之接触的。

这种东西提不上去,堤上去了估计要连累整村人,谁是主谋都不好说,他没想自己会遇上这等麻烦事儿,研究能不做也就不做了,人总归是要救的。

"说点别的?"喻文州突然开口,王杰希还没能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来,回了一升疑问音。

"杰希你做这样的研究有几年了?"喻文州的眼瞳里闪着光,王杰希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几年了,你看我像几岁。"

"我感觉你没什么老学者的模样,估计跟我差不了几岁。"喻文州眨了眨眼,"对吗?"

"三十了已经。"王杰希侃侃道来,"最初是兴趣,后来就成了事业。"

他开始叙述过去每次田调里碰到的趣事,说到有趣之处喻文州也会跟着笑,眉眼都弯得好看。

可这笑脸能维持多久,王杰希心里是担忧的。

他们在洞窟里直到过了午才准备离去,喻文州先起身出去探了路,又朝着王杰希摇头。

"怎么了?"

"下雨。"喻文州指着灰蒙蒙的天空,"午后雷阵雨吧,不如再等等?"

"祭典主要就在这附近,来得及的。"喻文州安慰他:"你能顺利看到仪式的。"

王杰希木然地点头,关键的那点到底触不到,他想要掌握的就是关键处,好知道怎么样才能使其顺利中止。

出乎意料地雨下得越来越大,风在灌入洞窟时也带来雨水,他二人没办法只得更往深处走去,却在此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祠堂。

王杰希抛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给身旁的喻文州,"这个是?"

"最早的海神庙。"喻文州回,"神灵估计不在这里,过去我就听我爸说过请到村里去了。

"你刚才说祭典主要就在这附近?"

"那必须的。村里虽然有仪式吧,可是海神是司海之神,降灵时当然得在海边呼唤神的名字。"

第二次觉得如此怪力乱神,他点了头。

"这雨要下到何时啊……"喻文州看着外头没有间歇的雨,皱着眉,"时间估计要耽误了。"

王杰希不这么想,能拖点时间就是点时间,祭典就是没成也好。

 

下午四点三十分。

喻文州收到父亲催促的短信,他只简洁回了几个字,王杰希能看到他敲上的是马上回去。

"要是回不去我就让他们到离我最近的地方来。喻文州眨眨眼,"然后让他们带你上去。"

"你在这能做什么?"王杰希皱眉。

"神听到歌就会找宿主了,我是唯一一个标的物。"他拍上王杰希的肩膀:"不会有你什么事的,别怕。"

分明打着颤的手就不是自己的,王杰希转头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可希望海神千万得有自制力了。"

喻文州转过头没看他:"我也希望。"


短信来得越发频繁,喻文州看上去也有些焦急,十年一祭的祭典对他来说是相当大的事情,为了村庄的安宁与和平,就是再不愿意都得将仪式完成。

随着时间的逼近,他在王杰希身边不停来回踱步,又叹了轻重不一的几口气。

王杰希不知道能怎么安抚人,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这使他相当惊讶,与方才喻文州给自己保证的并不一致。

"我是不是先离开的好?"王杰希没能忍住,他看着双手抱胸的喻文州心里没个准:"都唱起歌来了,仪式是开始了吧?"

喻文州只是点头,他没能说话,王杰希见他身子抖着于心不忍,走过去安抚似地拍上人肩,"很快就结束了。"

说实话王杰希见到这场面自己也有些心惊,降灵仪式他看过的少,一般都有一队人在一边守着,现下状况却不是。

况且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海神是什么性情,只是看着喻文州相当令人担心的模样,就怕这海神并不好对付。

 

风雨中的歌声响彻云霄,而喻文州从焦躁地踱步变成了断了线的木偶,王杰希看着人瘫倒在地上只想着得将这人移出洞窟才行,他伸手碰了一会瘫倒的人,不曾想过会被掀翻在地。

喻文州将他压在身下,眼瞳深潭消失无踪,王杰希被这力道压着没能挣脱,只见到眼前温和的青年换上另一种面貌,他听不见风的呼啸及刷刷的雨声,世界变得沉默。

"你不是喻文州。"王杰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而那人只是笑,又像野兽一样俯下身啃咬着他。

就是挣托也不可得,歌声在他脑里环绕,丧失了心神,便是由着人欺身而上,由着人扯去他身上所有束缚,由着人进入自己,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王杰希醒来时只见到喻文州坐在自己身边,意外的发现自己全身衣物完好,如同梦境一般。

"你是谁?"

喻文州望向他,清浅的笑一如往常,"你说我是谁。"

他摇头,"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喻文州往洞窟外走,太阳从海平线升起,"你该走了。"

"喻文州。"他坐起身,有些艰难,疼痛是确实的。

"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喻文州眨眨眼,"我送你。"

 

回到单位里的王杰希依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教学论文一样不漏。

这天是研讨会,各个学校的教授都莅临会场,叶修也不例外,他很快地找到王杰希,在人身旁落座。

从论文探讨到教学方式,王杰希揉着眉心吐出一口气:"叶教授,别拐弯抹角了。"半年前你去的那个村子。"叶修拿出手机,解开了锁屏。

王杰希垂下眼,摇了摇头,"你别知道的好。"

"我想去一趟,老王你熟路,和我一道吧。"

他看着讲台上的红色布条,没有说话。

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想到那个青年。

 

《尾声》

"人都没了。"叶修正欲点起烟,被王杰希瞟了一眼,只得将打火机收起来。

海啸避难都走光了,没走的能活几个。

"今天海相看上去不如你论文描述的那样险恶啊。"

"嗯。"

"你还走得了?"

王杰希看着略为扬起的浪,想起喻文州。

他摇摇头,就像泡沫一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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